云门杂谈

戏剧中国



  亚瑟·史密斯在他的著作《中国人的性格》一书中提到:中国人
对戏剧演出的热情,犹如英国人爱好体育、西班牙人爱好斗牛。这话
不假。我们中国人是世界上最热爱戏剧的民族,不信只要看看我们戏
剧的种类就会让人吓一跳。国剧京剧就不用说了,大大有名的地方戏
就有安徽的黄梅戏、浙江的越剧、河南的豫剧,天津河北的评剧,河
北梆子、四川的川剧、湖北的汉剧等等。就是我这个不懂行的,不用
想就可以将这个名单再延长几倍。总之几乎每个省都有一两个成气候
的地方戏种,毛估一下,也不下半百。更不用说小曲儿杂耍了。

  戏剧的种类繁多,在于其地方性很强,根本在于方言繁杂。在戏
剧形成之始,还没有普及普通话之说。虽然也有什么官话,但只局限
于官宦商贾,老百姓也就在家乡三五十里的范围内活动,自然用不着
讲拿腔拿调的官话。自然地方戏也就得用地方话,适用范围也就有限
。虽然随着移民的迁徙,许多地方戏的流行地域也不限在其发源地。

  地方戏的种类虽多,但都存在着相同点。比如都有绚丽繁琐的服
装;变化多端的脸谱;震耳欲聋的锣鼓点子;伴奏中都有一个主奏乐
器等。当然主奏乐器因戏(地)而异,同唱腔和语言一样具有鲜明的个
性。比如,嘹亮的板胡伴着高亢的秦腔,而缠绵的山东吕剧则用絮絮
叨叨的坠琴来伴奏。没等演员开口,只要伴奏一响就让人知道是什么
戏种。

  在电视被普及之前,戏剧在中国人的生活当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
位。比如过年过节,每个村寨都要弄几台大戏庆祝庆祝。有时一个小
财主家有点喜事儿也会弄台戏来犒劳一下乡里乡亲。就是皇宫内,过
年或皇上皇后过生日,也会叫戏班子来唱上几天。

  这自上而下的喜爱,自然给戏剧的发展增添了动力。观众也从中
学到了许多东西,连斗大的字也不识一个的老奶奶,也能给她的孙儿
讲那好心自有好报的《锁麟囊》故事。陈士美的被批倒批臭,靠得就
是这无孔不入的戏剧。应该说戏剧对中国文化的传播起了不可低估的
作用。如果没有戏剧,从我们的高文盲率来看,可能三国中诸葛亮、
刘关张和曹操的故事不会那么普及。就连我们的文学也受到了戏剧的
影响,戏剧台词对文学的直接贡献不说,就是文学用语来自戏剧的就
不少。如:“红脸白脸”,“跑龙套”等词都是从戏剧中借来的。

  实际上,中国人对戏剧的热爱,常常做到台上台下不分。当然这
里不是指那些真正会唱一台的票友,而是在民间就有许多真实场面也
同演戏一般。比如山东等地的传统葬礼,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比如父亲去世,嫁到外村的女儿回来奔丧时,到了村头就开始放声大
哭,哭声要足以让全村人都能听见,显示孝顺的女儿回来奔丧了。哭
词不是显示她的悲痛,而是一边哭还要一边数落“您为什么抛下我们
”之类的话,听起来更象在责备。其哭腔之曲折和婉转绝对不亚于戏
剧中的唱腔。因为哭腔不拘泥于既定曲调,尤如提琴独奏的华采乐段
,由哭者来即兴发挥,很能显示哭者的水平。如果是女婿之类的外姓
人祭拜就更象是在演戏了,在祭拜灵堂之时,作揖行礼之后,要将头
扣下去,呜呜地哭出声来。哭声不是悲痛的哭,听上去更象是京剧中
的叫板。眼泪可以不掉一滴,但这哭声不能没有。儿孙等亲属自然也
陪着哭,直到“司仪”将他们“劝”起来,此时哭声立马就停。难道
这不同演戏一样吗?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的生活中其实还很多很多。

  中国人对戏剧的喜爱一直延续到文革时期。电影出身的江青不选
电影,独选京剧作样板,而电影只成了京剧传播的工具而已。因为京
剧将老戏中的地方话去掉了,换成了最普及的京腔,做到了全国各地
老少咸宜。那时人人都能吼几声现代京剧唱腔。人们对现代京剧的熟
悉程度,就是五音全不的人唱上一段,即使其中夹杂着钢琴键缝里的
音,人们也能猜出他唱得是哪一段。其普及程度,几乎到了全民皆戏
子的程度。

  将我们的社会比喻成“社会大舞台”简直再贴切不过了。既然是
在舞台上演戏,人们心里再亮堂也要按着戏腔往下唱。大家要按“主
旋律”齐唱,决不能出现不谐和的音。就是令唱腔更加丰富多彩的和
声也最好不要出现,就象我们的戏剧唱腔中几乎见不到和声一样。

  现在戏剧似乎正在走向灭亡,所以需要象大熊猫一样来重点支持
和保护,以免这一国粹失传。社会大舞台也在渐渐失去观众,因为人
们更加喜欢真情实景的生活,但有些戏却越演越火爆,特别是到了开
什么大会的时侯,会场简直就成了一个戏台。在台上,人人都知道自
己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甚至台词在开会之前就编好了,还按着导演
的意图反复排练过。按照剧情发展该举手的时侯就举手,该鼓掌的时
侯就拍手。会的级别越高演员的功夫练得也越深,就象好的演员不应
该露出被导演的痕迹,一切要自然,这叫入了角色。否则戏演砸了,
下次演戏就没你的事了,想举手也不成。

一九九九年年六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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